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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谬,记录后唐末年荒谬之事。本系主要记载自李嗣源到石敬瑭篡位几年中荒谬之历史。

引:明宗时代

要记述李从荣李从厚李从珂时代的乱象,还需从他们之前的明宗李嗣源说起。

想必各位在高中时代都学过《新五代史·伶官传序》,便以此为引。正如其中所述,后唐庄宗李存勖确实继承李克用遗命,定鼎中原,建立后唐,一时竟有明主之姿,大有复汉唐威仪之势。可惜其晚年宠信伶官,又导致藩镇不服,朝廷浮动,最终于兴教门之变中被杀。不过,虽然李存勖死了,但后唐国祚却还远远没有断绝。庄宗死后,其手下大将李嗣源在叛军裹挟之下回洛阳即皇帝位,是为后唐明宗。这位李嗣源虽然生为武夫,但在位时明文武,定藩服,圣君之象昭然。也就是知道了李嗣源时代的安定,才能意识到李嗣源之后的藩镇乱象是有多么不堪。

魏州兵变李嗣源上位

李存勖末年,宠信伶官,俨然成了“戏家皇帝”,其荒唐行为这里不再赘述。天下浮动之时,贝州的赵在礼率先举起了反旗。

赵在礼,原本为后唐的效节军指挥使,随魏州军驻守瓦桥关,当副将军。魏州军已经远离家乡多年,前几年就已经到了戍守期限,应当返回,但却仍然奉命在各地屯田,士卒们怨气都很大。于是在回师贝州时,有一个士兵皇甫晖就生事了1。皇甫晖当时在军中赌钱赌输了,还不起钱,就和同伙一合计,一同策划叛乱。皇甫晖一提出叛乱,大家都纷纷响应,一时间军营哗变。皇甫晖于是就带着乱兵冲进大帐,劫持了当时这支军队的都将杨仁晸。他对杨仁晸说:“唐之所以能够灭梁而得天下的原因,是因为先得到魏州,拥有了河北的军队。魏州兵甲不离身、马不解鞍已十多年了,现在天下已经平定,天子却不顾念魏兵长期戍守边关之苦,我们离家已经很近了,却不能回去。现在将士们思归心切,将军应当和我们一道回去。如果天子发怒,干脆就占据一州,足以起事。”杨仁晸这人估计还是没有看清局势,下言呵斥皇甫晖等一众兵痞,当场被杀。皇甫晖又找到副将军赵在礼。赵在礼可不像杨仁晸,连忙答应下来,于是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叛军的统帅,在皇甫晖的裹挟下向南进军占了邺城,自称邺城留守。

《新五代史·卷四十九·杂传第三十七》:是时,唐庄宗已失政,天下离心。晖为人骁勇无赖,夜博军中,不胜,乃与其徒谋为乱,劫其部将杨仁晟曰:“唐能破梁而得天下者,以先得魏而尽有河北兵也。魏军甲不去体、马不解鞍者十馀年,今天下已定,而天子不念魏军久戍之劳,去家咫尺,不得相见。今将士思归不可遏,公当与我俱行。不幸天子怒吾军,则坐据一州,足以起事。”仁晟曰:“公等何计之过也!今英主在上,天下一家,精甲锐兵,不下数十万,公等各有家属,何故出此不祥之言?”军士知不可强,遂斩之,推一小校为主,不从,又斩之,乃携二首以诣裨将赵在礼,在礼从之,乃夜焚贝州以入于魏,在礼以晖为马步军都指挥使。

李存勖听闻此事后当然大怒,立即下令让手下大将李嗣源率领亲军前往邺城平叛。按理说这件事情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,魏州军战斗力再怎么强也比不上李嗣源带起来的亲军,何况只有他们一家反叛,没有外援可依,平定下来应该不是难事。但当李嗣源兵临邺城之时,李嗣源手下的兵也叛了。当时有一位下级军官名叫张破败,夜半起来,纠集几位死党,号令诸军,各自杀掉各自的都将,开始纵火焚营。一时间李嗣源行营内火光冲天,人喊马叫,乱成一团。这是李嗣源没有料到的。不一会儿,乱兵就到了中军大帐之前,李嗣源亲兵当即组织起来,与乱兵殊死搏斗,亲兵受伤死亡了将近一半人,但乱兵越来越多。 李嗣源此时是很忠心于李存勖。他没有等待乱兵冲入大帐中,而是起身走出帐外呵斥众人:“自我做了将帅,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!我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吗?现在要你们来讨伐叛军,即将破城,难道不是你们这些人立功名,取富贵之时吗?何况你们还是李氏的亲军,怎么能转头来与叛军为盟!”张破败等人听闻此言,毫不畏惧:“城中的人又有什么罪过呢?都是戍卒,只不过是想回家却回不去而已!现在的天子不愿意原谅这些戍卒,反而一定要剿灭他们,破城之后还要坑杀,这难道是明君所为吗?我们没有叛乱之心,只不过是要和城中士卒合兵一处,击退来援之兵,请皇上在河南称帝,明公在河北称帝。”李嗣源没有像杨仁晸一样继续呵斥下去,不情愿地答应了叛军的请求,停止亲兵的抵抗,随亲军与魏州兵合兵一处。

邺城中也马上知道了这则消息,赵在礼听闻之后,简直不要太感激涕零:不仅是不用被朝廷大军所剿灭,而在于终于有人给自己接锅了。接力棒接到了李嗣源的手中。

但李嗣源还是犹疑不决。他对于李存勖仍然怀有一片赤诚之心,想要上书辩明,回朝待罪;此时,后来的后晋皇帝、李嗣源的部将石敬瑭适时提醒了他:“哪有主将在外领兵,军队兵变,主将却安然无事的道理?犹豫不决实是兵家大忌!不如趁势迅速南下。我愿领骑兵先取下汴州,这是得天下的要害之处。得之则大事可成。”李嗣源这才幡然悔悟,明白自己已经无路可退,于是就厉兵秣马,杀掉李存勖派来的使者,下定了反叛的决心。

历史甚至都没有给李嗣源真正与李存勖较量的机会;因为不久之后李存勖就在兴教门之变中被乱箭射死。这下天下无主,洛阳都不用攻,李嗣源就这样在各种机缘巧合下,进了京师,成了皇上。

整顿朝纲

李嗣源上台之后,先是妥善安葬李存勖于皇陵。他身穿斩衰之服,即位于李存勖的灵枢之前,以表示自己是合法继承,而非篡夺;正式即位后,便整顿朝纲,轻减内务。他先从内务入手,将李存勖时代遗留下来的庞大娱乐团队解散,只留用可以供皇宫正常运转的最少人员。

《旧五代史·后唐·明宗纪二》:后宫内职量留一百人,内官三十人,教坊一百人,鹰坊二十人,御厨五十人,其余任从所适。 诸司使务有名无实者并停。

之后又将军队集中于近畿地带,以免转运之费用,同时也安定了首都上下的治安。

《旧五代史·后唐·明宗纪二》分遣诸军就食近畿,以减馈送之劳。

不仅如此,还恢复礼制,规范礼节,去除唐末重武轻文之乱象,比如对于蕃客的处置方法,就依照礼仪规范与等级之分。

《旧五代史·后唐·明宗纪三》:诏曰:“四夷来王,历代故事,前后各因强弱,抚制互有典仪。大蕃须示于威容,即于正衙引对;小蕃但推于恩泽,仍于便殿抚怀。宪府奏论,礼院详酌,皆征故实,咸有明文。正衙威容,未可全废;内殿恩泽,且可常行。若遇大蕃入朝,即 准旧仪,于正殿排比铺陈立仗,百官排班,于正门引入对见。”

不仅于礼节,李嗣源还在关心民众所真正担心的实事。之前各地赋税在运送到京城时多有运输时的减损,这笔多出来的损耗就由百姓承担,称之为“斗耗”,有很多官员也以斗耗来敛取钱财,是为一项恶政。李嗣源上台不久便注意到了这个制度,体恤人民,于是就下诏更改,不允许再额外征收斗耗,相当于这部分的减损风险由政府来承担。除此之外,之前地方经常上贡额外财物于中央,李嗣源明白这些都是从百姓处搜刮而来,就明令:除特殊节日之外,一概不许再度上贡,以伤民力。地方征收的税款也应当一条条厘清,农税与商税也都不得额外征收。

《旧五代史·后唐·明宗纪三》:秋夏税子,每斗先有省耗一升,今后只纳正数,其省耗宜停。天下节度、防御使,除正、至、端午、 降诞四节量事进奉,达情而已,自于州府圆融,不得科敛百姓。其刺史虽遇四节, 不在贡奉。诸州杂税,宜定合税物色名目,不得邀难商旅。

就这样,人民的负担得到减轻,商贾们也不再经常受到地方人员的盘剥,农业和商业都逐渐从唐末的乱象中复苏兴盛起来,几年过去,人民得以安居乐业,商业活动也繁荣兴盛。明宗在位期间不擅用兵,除主动入侵之外没有再开边衅,像州军那样十几年不回家的情况很少出现,盗贼也慢慢回到田地从事农耕,经常在各地活动的人再远出也不用派武装力量护送了。一时间“国家粗安”。

可惜这种局面并不能长久下来。李嗣源登基时已经是六十岁,在古代已经算是长寿,当政时间必不可能太长。加上老年疾病频发,李嗣源的脑袋也渐渐糊涂起来,国家仍然比较安定,但其中也已经有暗流涌动。

每年冬天对于老人来说都是一道坎,对现代人来说是如此,对古代人来说更是如此。时间流转,7年过去,已是长兴四年的冬日。这一年的冬天注定十分漫长。李嗣源因疾病卧床之时,也在面临着他人生中最大的那一道“坎”。


  1. 这个皇甫晖后来南下南唐,拜为同平章事。在《后周征南唐始末》中有写到。那时的他已经成长为了独当一面的大将,南唐忠臣。